去曾光家串门，最养眼的，不是一色雅致的红木家具，而是字画，尤其是客厅本该放置电视音响的整一堵墙，却做了画墙!上面总张贴有他完成或未完成的新作。他戏称自己最享受的是闭关面壁。

　　但他“闭关”确实是难事，朋友们喜欢他，他也喜欢朋友们。数不出有多少拨来自中国版图上东、西、南、北、中的同行、朋友、同事，还有同行的同行、朋友的朋友、同事的朋友，常聚在这面画墙前，品茶、看画、赏画、读画，谈人生的艺术，谈艺术的人生…….。一不经意，一些重大的社会文化活动便在这谈笑风生中飘然而出。象宁夏自治区举办了若干届的《东、西、南、北、中中国名家书画展》;为广东和平县策划的《放歌和平》展览……

　　我常探究，曾光为什么会有如此聚人气的能量。

　　论名气，曾光的画并未红得发紫。为什么这堵画墙前能释放出如此颇具吸引力的信息能量?又是什么让这画墙和几张红木椅子集聚起如此大的气场?是画的能量?还是人的能量?

　　爱因斯坦在量子力学之父普朗克的坟前发表过一次言简意赅的著名演说，大意是，“在科学的殿堂里，有三种人，第一种完全是为了物质的利益去进行科学研究的人，第二种主要是为了在社会上获得尊重而从事科学研究的人，第三种则是既不为利、又不为名而全心投入科学事业的人。尚若某一天，上帝派来一个天使，请前二种人离开这座科学殿堂，那么，殿堂里的人便会所剩无几，而普朗克先生，就是留在这座殿堂里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人。”

　　谋生、谋利、谋名是人们生存的天性和本能，画家们当然也不会例外。与曾光及其画的认识、了解、深交也有近三十年了，期间相互沟通交流时间和语言的信息总量中，有近80%谈论的是有关人生哲学与艺术之间关系的内容。他总能旁征博引以自然和人文科学来探讨事物的规律。我想，曾光即使不完全是个职业画家，但至少也是那种少数的、极具艺术心灵动机的、离艺术殿堂很近且还在不断地靠近的人。

　　我收藏有一幅他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画的《向日葵》。尺幅不大，四尺开三，连我那当年正读初中的儿子(现在已读博士了)都脱口说：“哇，霸气”。挂在我家客厅主墙上的就是这样一幅向日葵。客厅里的沙发、餐桌已换了两次，墙也刷新了N次，但唯一不变、不动的仍然是这幅镜框里保存完好的向日葵。记得某年的春节前夕，一位武汉的教授亲戚来访，对客厅的富有艺术氛围的家居摆设品味了足足60分钟，但他在这幅向日葵前凝神注视近10分钟的表情，至今还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乃至以后每年不多的一二次电话里，还“贼心”不死的老想价高夺我所爱，那是后话。

　　好奇心驱使我与曾光有过以下一段对话：

　　我：“你是不是在醉酒的状态下画的这幅向日葵?”

　　曾：“不是”

　　然后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那是在刚从西北采风回来后的几天里，兴奋不已，夜不能寐，凌晨起床，亮灯，站到了画墙前挥笔而成。…….”

　　我：“为什么能把向日葵画得迎风挺傲，骨气昂然?”

　　曾：“你去大西北走走。我喜欢那洪荒苍茫的土地、喜欢生活在这土地上那些磋琊肝肺、硭角肚肠的人们 。正是在这般恶劣环境下，那一片又一片‘脸’如盆大，花瓣如阳光，靠着生命中专注执着的本能，倔强地扎根在西北这贫瘠荒原上金光灿灿的向日葵，让我震撼不已。”

　　我：“显然，这是生命体验的力量。”

　　曾：“是的，我眼睛看到的是向日葵，但撞击我心灵的却是生活在这片大自然里那一股又一股看不见的顽强、彪悍、百折不饶的生命能量，这些生命的能量在我的心中不断地积聚、转化、躁动，最终就像火山爆发似的、不可遏止的迸发出来!”

　　这是一股来自心灵深处或者被心理学家称之为潜意识的能量，这股心理能量干净、纯洁、通透，高可通神、宽可容海，不含任何社会功利的杂质。这难道不正是古人所揭示的那种“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的人世间不可多得和不常有的艺术心境吗?

　　一个“静”字和一个“空”字，这两个简约得不可能再缩减的中国字，却包容了多少眼睛看不见的心灵信息。

　　在当今社会的功利以各种渠道和各种面目出现的面前，保持一颗平静的、冷静的和干净的心，才有可能去“静观自然，”才有可能去“对物通神”!静观自然，仅凭眼睛是无法实现的，只有借助心灵的通道才能做到。人类的任何肢体和五官的行为，都是心理信息能量的外在的和物化的体现，只有心灵的平静、冷静和干净才能“致虚极，守静笃”，才能观照到永恒的自然和生命的本质。只有心灵上达到虚静，才能真正的在绘画艺术的世界里，体验到“自然便是吾心、吾心便是自然”与“天人合一”、“空纳万境”的境界!

　　如此之虚静的心理能量掌控下的画家的手、笔、墨所展现的作品，才有可能给人一种“通神”感觉、感动和感悟的心灵体验。……这难道不就是齐白石的虾、李可染的牧牛小童、傅抱石的烟雨山云、 吴冠中的粉墙黛瓦、李苦禅的巅石岩鹰……..打动千千万万颗心灵的那股神秘能量?或许正是这些神秘能量赋予了这些大家、大师作品中永久的价值和永恒的生命!  ……

　　我想，也许正是曾光心灵深处积聚得越来越多的“致虚极，守静笃”的心理能量，让那副画墙前的红木沙发，产生出聚“八方”之人气的空灵效应。试想，那“八方”人士在一个有限空间中相聚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心灵的信息，在无限的看不见的精神空间中释放，那是一种多么惬意的、也无法用钱买到的、无拘无束的心灵享受!

　　我注意到，如果说曾光的葵花等花鸟画倾注的是“情感”，那么他在让心灵直接与自然相通互融的山水游历之中，所创作的山水画便是 “精神”的倾注了。

　　他曾对我兴奋的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中国山水真正的美感与自然的本质，具有超越感官的无限性特点，在老子“道法自然”观的启迪感悟下，通过山水画的艺术形式，在“静观”的范式与“无限”的境界时空中， 把绘画艺术上的思考和中国道家哲学上的思考，在物质与精神最本质的空间上衔接起来。

　　曾光的山水画依然像他的花鸟画一样取势磅礴。他从西部山水转而南方青绿山水，笔墨也从凌厉转而委婉。我很感诧异，要知道，笔墨恰恰是书画家心灵律动的物化。当中的转化非精神上产生飞跃而不可。

　　我：“你的西部山水已经独树一帜，为什么又转而青绿山水?”

　　曾：“不是’转’，是‘探’。花鸟画是宇宙的微观，山水画便是宇宙的宏观。气盛时我会更多些抗争，西部风物的峥嵘便恰能承载我所思所想;人的阅历多了，心态便趋于平静了，南方的青山绿水一下子便跃到笔端上。”

　　我：“那说明你不再抗争了?”

　　曾：“不，快意人生，莫过与自己的思维惯性抗争。青山绿水总宜人。寄情于山水，寄情于新青绿山水的探索，既是对自我心灵价值的反观，也是我从现代审美回归传统精神的悟道”。

　　大美的画背后必有大爱的情感!

　　大气的画背后必有空灵的境界!

　　这，就是我们共同的结论。

　　“道法自然”，成为曾光山水画的心理基点和起笔基点，是曾光对自然和自然对曾光对应的双向选择。是曾光长期以往感悟自然之诗意和自然之大美;领悟自然之智慧和自然之神秘;倾听自然之韵律和自然之空灵的必然结果。心灵积聚的情感和智慧的能量才有可能神通到作者笔墨绘出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上。站在曾光的山水画前，用眼看到的只是像和不像的差别，那只须十秒钟便够。用智赏到的是画的结构、着色和一般写意的意境，那也只须十几分钟便可完成。当我们静下心来，慢慢的去品、细细的去悟其画面的灵空之时，才有可能真正的进入到作者的最高精神境界。“知人论画”，中国画之所以历久不衰，不仅仅是那精妙笔墨，更在于每幅精品都承载了作者独特深刻的人文体验，要真读懂这画，则非要知其人。而当欣赏者一旦闯进画家的心灵，他便寻到一处圣洁的精神殿堂。也是为什么有这么多文人墨客、商贾贤达、八方朋友喜欢和曾光聚首之心理原因吧!…

　　噢，知名度与美誉度。

　　拥有一张好画不难，拥有一定的财富也应该不会太难，但拥有一颗平静的、干净的、道法自然的心，却是当今社会最难最难的!......真可谓：

　　画墙背后一净土

　　八荒艺友常聚首

　　道法自然空灵在

　　葵花山水墨中有

　　张小波 (心理学家)

　　2009-7-24